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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春茶馆濒临禾水的南门,是南方小城镇里最常见、最普通的店面,有三间门面宽,一溜上的都是门板,分前后院落,进出都走后面小弄 堂。贺家前栋开茶馆,后院开旅馆,全家人生活、住宿也是在后院。
贺家海天春茶馆的生意之所以有些冷清,不是因为算命先生的话,而 是永新县城涌进了军阀残兵败将。
原来辛亥革命失败后,复辟丑剧一演再演,军阀混战不断。窃国大盗袁世凯死后,1917年7月,张勋拥戴废帝溥仪复辟,12天后即被粉碎。皖系军阀段祺瑞以“再造民国”的英雄自居,重新当上国务总理。段祺瑞重掌国家大权后,拒绝恢复孙中山制定的《临时约法》,拒绝召开临时参议院, 企图另组国会,以排斥旧国会中反对他的议员,实现个人军事独裁。辛亥革命以来,中国革命先行者孙中山一直把《临时约法》和国会看成是理想中的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最重要象征,所以尽全力维护。在这种形势下, 1917年夏,孙中山倡导开始护法运动。孙中山的护法主张得到许多国会议员响应,众人纷纷南下,在广州召开非常国会。会上,决定成立护法军政府,选举孙中山为大元帅,西南军阀唐继尧和陆荣廷为元帅。护法运动开始。
广州军政府任命谭浩明为粤湘桂联军总司令,率部北上援湘。
9月底,粤军占领广西龙州。旧桂系在广西的统治土崩瓦解。旧桂系瓦解后,桂军残余部队有的仍拥有武装四处逃散,结果,一些残兵败将逃到了湖南和江西。
对于这些从广西逃来的军阀散兵,陈修觉 收拢,拉人自己的大旗之下。这些散兵一来永新,就和县城官家的家丁相互勾结,横行霸道,对百姓打劫,平静的永新自此失去了安宁,贺焕文的茶馆也大受影响,生意一落千丈。
此时,贺焕文把几个孩子都已送进了私塾读书。
贺子珍和哥哥贺敏学及妹妹贺怡就读的是永新县城最有名的秀水私塾。私塾老先生姓唐,是位老儒生。在这里,唐老先生教的是《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等四书五经之类,贺家兄妹们天天读着那些被贺焕文视为珍宝的儒家经典。
随着岁月的流逝,贺子珍已渐渐地长大了,她时常在旅馆里看见门外 走过乞讨要饭的穷人,目睹街上耀武扬威的家丁用鞭子抽打佃户,看到兵 痞们横行霸道、强取强夺。每逢这时,她就双手拉着妹妹,双眼露出愤怒的 目光。有一次,她看到门外有一个小孩被一凶神恶煞般的男人追着打,想 去帮助那男孩。结果,却被母亲拦住了。温杜秀对她说:“你不能去。”
“一个大人为什么要打小孩子? ”贺子珍气冲冲地问。
“因为他偷大人的东西了。”温杜秀回答。
“他为什么要偷人家的东西呢? ”小贺子珍迟迟疑疑地问。
“他饿呀,家里穷,没饭吃,所以才……”温杜秀还没说完,就看到贺子珍眼里有晶莹的泪光在闪。
“妈妈,那小孩好可怜。”贺子珍说着,就指着门外被打得倒在地上的男孩,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永新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军阀、地主、强人却并不比别的地方少,相反,这里的土豪们像山里的毒蛇一样更加毒辣,“丘八”们更是有恃无恐。
小小的茶馆前,经常上演着一幕幕人世惨剧。
每年到了寒冬腊月的年关时,禾川镇的大街上就时常传来卖儿卖女的 吆喝声:“哪个要孩子?哪个要孩子? ”顺着这凄惨的叫卖声,可以看到一些可怜的父母,眼含着热泪,拽着头上插着草标的儿女,沿街叫卖。而被卖的 孩子似乎慌得了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惊恐地哀叫着:
“我不要去呀!我要回家过年!”
贺子珍听母亲说,这些穷人卖一个孩子的钱,还顶不上一担稻谷的价 钱。每次遇到这种情形,她都不忍心看下去,难过得落下泪来。
一次,贺子珍睁着泪汪汪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他们的爹娘要卖自己 的孩子,他们不爱自己的儿女吗?”
“他们不是不爱,是因为穷啊,养不活他们呀! ”母亲这样回答。
“他们为什么那么穷,养不活孩子呢? ”贺子珍又问道。
这些问题,连做父母的都弄不清楚,又怎么回答得了女儿呢?贺焕文夫妇也只有沉默。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贺焕文夫妇默默地做着小本生意,辛劳经营着 小茶馆,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贺子珍就在这个天地里长大,并从这个茶馆里开始认识世界。
关于贺子珍童年的生活,王行娟曾在《井冈杜鹃红——贺自珍风雨人 生》一书中这么写道:
当她刚懂事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个悲惨的社会。每天,当她跨出自己的房门,看到的是一幕幕丑恶、凄凉的景象,这些景象像针一样刺着她幼小的心灵.
在若干年后走上革命道路时,贺子珍回想起这段童年时光,感叹地 说:“在父母幵茶馆时,我看到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受人打和无家可归时, 心里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那时太小,又不知该如何 去做,直到后来上了学,从书本上才知道了一些平时不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