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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连天下山场,跟我山古佬拉家常;
多年懵懂又迷茫,日头出山亮堂堂。
毛委员的双脚在从浏阳开始的近两个月的征战中被草鞋磨烂了,正患脚疾,不能随部队出征茶陵,就留在茅坪一边养伤,一边开展他看重的社会调查。
袁文才安排毛委员在洋桥湖的一栋房子住下。洋桥湖离步云山只有里把路,毛委员便时常过来看自卫军训练。看到战士们冒着严寒,进行紧张的操练,毛委员感觉到这支部队进步很快。
为使这支绿林武装早日摒弃过去沾染的旧思想、旧习气、旧作风,毛委员找到袁文才,告诫他要下决心整顿部队,将不良分子坚决清除出去,发展阶级觉悟高的战士入党。
当他听到游雪程、徐彦刚、陈伯钧、金蒙秀汇报说谢桂标、袁丁珠、周桂春等骨干训练积极,并能以身作则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几天后,毛委员提出要到稍微远一点的村子去做社会调查,需要找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做向导陪同他去,袁文才马上推荐谢桂标,说谢桂标在古城、新城到柏露这条水有威望,为人仗义,在这一片有较好的群众基础。
毛委员一听,说:“好,就是谢桂标了。”
1927年,井冈山的冬天来得特别早,11月初冬的一天,由于生活的艰辛,小路上没有行人,格外静谧。在这安详而深厚的大山中,山间小路上走着一行人,原来是毛委员在谢桂标的陪伴下,开始了他为了探索中国革命而展开的又一次里程碑式的重要调查——宁冈调查。
毛委员和谢桂标边走边交谈着,当他听到谢桂标13岁就父母双亡,独自抚养3个弟弟,其中的一个才3个月大时,不禁对眼前这个眼神有点狡黠的汉子充满了敬佩的目光;当听到他为了生存,刻苦学艺,17岁在衡阳路遇北洋溃兵欺负百姓时仗义出手,与兄弟伙伴合作杀死5个溃兵,夺取了自已的第一批枪支时,不禁拍手叫好;当听到他讲到近十年来,想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时,却处处碰壁,被柏露土豪“珍珠矮子”一伙死死地压着,陷入迷茫之中而找不到方向时,毛委就从谢桂标熟悉的水泊梁山、瓦岗寨等说起,从他们被逼上山,到发展壮大,最后归于覆灭进行了剖析,由浅入深,同时按谢桂标听过的说书选择例子,为他解惑。
就这样,一行人边走边说,正说的起劲时,突然,一声“哎,阿标哥!”打破了深山的宁静,只见一个村妇站在对面的山上,对着他们招手,边上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接着一阵优美的客家山歌传来:
今天喜鹊喳喳叫,知有贵客要来到;
家中备下糯米酒,上山来把山珍找。
毛委员他们也停下了脚步,只见谢桂标双手叉腰,大声地回唱道:
根英老妹心思巧,十里八村都知晓;
贵客不是我阿标,他是能人毛先生。
村妇边从山上下来,边唱道:
阿标大哥莫要夸,粗茶淡饭莫嫌它;
包谷番薯糙米饭,竹鼠山鸡加南瓜。
谢桂标又接唱道:
根英老妹莫自谦,你酿(的)米酒香又甜;
今朝登门即是客,三碗见面碗底干。
原来,毛委员他们一行人,正在采用他的一贯工作方法,深入到茅坪、柏露的乡村开展调查研究,在坝上村调查了几天以后,谢桂标带着毛委员经梅树山来到了山口村继续他的调查。
这个村妇就是远近闻名的一个能干的巧妇一刘根英,她把毛委员一行人迎入自已家中,怀着对读书人的崇敬,她拿出家中珍藏的山老鼠干、香菇、木耳、黄花菜、梅干菜、腊肉等,还有在她家造纸作坊打短工的邻村的陈三根早晨抓来的野鸡,生火做饭,端出了自家酿的糯米酒,用客家人招待最高贵客人的礼节款待毛委员、谢桂标一行人,并安排毛委员他们晚上就住在陈家庙里。
这一次,毛委员一行在陈家庙一共住了4天。白天,在山口及周边村子了解周围的敌情、阶级状况、土地占有情况、地理环境、物产资源等。晚上,在陈家庙召集参加调查会的、农民、秀才、商人开会,并安排第二天的工作。
毛委员通过与刘根英拉家常了解到她家中情况,知道她丈夫去世后,独自一个人抚养4个小孩,其中一个是童养媳时,毛委员对井冈山客家人,特别是客家妇女的吃苦耐劳的精神有了新的认识。
当听到刘根英平时自已带着4个孩子一起种十几亩田,家中养了一头水牛,通过出租水牛帮别人耕地换工,并开了一个造纸作坊时,重点询问了刘根英种田的收成,开的造纸作坊的经营情况。了解到这个造纸作坊每年农闲时要雇佣七八个短工,生产的草纸主要卖到柏露、新城、永新等地,可以换回来山里必须的食盐等生活必需品。
毛委员详细询问了刘根英雇佣短工的工钱是多少,怎么个付法。刘根英告诉毛委员,这些雇佣的短工一般都是亲戚和朋友,工钱分三种,一种是按每天6斤谷子,一种是按每天一两粗盐,还有一种是按每三天换明年的水牛耕地一珑。谷子是造纸作坊年底收工时一次性给;粗盐需要待赶埒后从柏露、新城换回粗盐后再给;换工都记在帐上,第二年按需要换工的人家耕田数量抽签确定。
就这样,白天,毛委员深入到山口附近的对水头、斜源等村子,到田间地头,由刘根英的儿子陈牛牯带路,到农户的家中走访。
有时候,毛委员蹲坐在田坡上,与农民谈论种地的经验,分享收获的喜悦;对山里田土产出低而共同忧愁。毛委员还不时地掏出纸烟卷与老农分享。
有时候,毛委员钻进农户那低矮破旧的干打垒房子,端着粗瓷碗喝着白开水与他们拉家常。这时,陈牛牯和孩子们会不时地捧出烤熟了的钩栋等坚果,以及烤熟的红薯、玉米。从那低矮破旧的干打垒房子里不时地传出爽朗的笑声,毛委员与老农、孩子们一起用手把滚烫的红薯颠过来、倒过去,然后剥掉烤焦的红薯皮,津津有味地吃着香喷喷的烤红薯。
毛委员还与另外两家造纸作坊主和铁匠铺主亲切交谈,了解他们的经营状况,雇工的工钱,草纸的价格,铁料从哪里进来,木炭和煤怎么解决等等。
就这样,毛委员白天走村串户,深入田间地头了解各种收成,晚上召集参加调查会的、农民、秀才、商人开会,会后他还在油灯下奋笔疾书,每天都要到后半夜油灯才会灭。
谢桂标看着毛委员每天这么辛苦,又发挥他十几年来练就的本领,他趁毛委员走村串户、深入田间地头的时候深入山里,就地取材用细藤条等布置了十几个小机关。第二天中午,毛委员看到为他准备的丰盛的肉食,就问谢桂标这些是哪里弄来的。当听到谢桂标说是自已在山里抓的,毛委员当即说到:
“阿标,你现在把这些全部送到茅坪留守处,幻伤病员吃,他们比我们更需要这些肉食补充营养。同时,我命令你每个礼拜要保证每个伤病员都能吃到肉!”
谢桂标望着毛委员那瘦削的脸庞,他长发下的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那高大的身躯威风凛然。不禁两眼含着泪,望着毛委员敬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转身就把这些肉食送到茅坪留守处。
事后,他牢牢记住毛委员这个不是命令的命令,充分发挥他寻找捕获野味的本领,圆满完成了任务,得到伤病员和广大红军战士的喜爱。在1929年1月红四军主力下山时,任军部副官兼事务长可能与这一次的经历有关。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刘根英和她的孩子们就起床了,她带着童养媳一起磨豆腐,大女儿带着妹妹洗菜、蒸饭,陈牛牯拿着他的小竹篓,喊到几个小伙伴一起到家门口的小溪抓小鱼去了。
山区的冬天,日出的比较晚,当它爬上山岗露出笑脸时,古老的小山村已经是炊烟袅袅了。冬日的山区,都是吃两餐,早餐一般是10点左右,晚饭是5点左右。两餐不管是大米饭还是粗粮,但都是干的。
习惯了熬夜的毛委员这时才起床,洗漱完后,他来到陈家庙前的小广场,开始做他自创的操。这时,谢桂标也从山里把他昨天晚上的收获取了回来,只见他手中提着2只野鸡、4只山老鼠唱着山歌从梅树山过来。
刘根英看到毛委员已经起床了,就喊牛牯去叫毛委员他们过来吃饭。
毛委员、谢桂标他们一行人来到刘根英家,只见堂前八仙桌上摆着10个大碗:一碗蒸腊肉,一碗香菇炖野鸡,一碗红烧山老鼠,一碗辣椒干炒小鱼,一碗客家酿豆腐,一碗笋干炖腊肉,一碗客家油浸豆腐泡,一碗炒黄豆,一碗泥瞅干,一碗黄拐干。桌子边上一坛开了封口的黄酒,还没有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味。
谢桂标吸了吸鼻子,开玩笑说道:“根英老妹,你把儿子娶亲的喜酒都拿出来了吧!这么香,一闻就知道这酒有年头了。”
“你们这些贵客今天就要走了,也不知道毛先生下次什么时候来,按客家人的习惯,今天应该喝最好的酒。这不,我把牛牯他爸酿的糯米酒挖出来了,今天,阿标大哥你和毛先生要喝好喔!”
毛委员一听,也风趣地说道:“根英老妹,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哦,今天我们就一起来,借这酒先祝两位小新郎官和小新娘子白头偕老!”
陈牛牯一听,害羞地落荒而逃,大家一看,哄堂大笑。
这时毛委员端起桌子上倒满了酒的酒碗,对着刘根英说:“这些天打扰根英老妹了,敬你这位了不起的妈妈。”
然后用筷子夹起辣椒干炒小鱼,吃了一大口,说道:“好久没有吃到这种湖南味了。”
就这样,毛委员一行人告别了山口村的乡亲,踏上了返回茅坪的山路。这一次长达十来天的调查,是毛委员上井冈山之后,首次进行的深入调查。这次调研,使毛委员下决心建立井冈山根据地。这次调查对毛委员选择中国革命正确道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谢桂标走在弯曲起伏的山间小路上,看到头顶上暖洋洋的太阳,想到这些天毛委员对他说过的话,越想越兴奋,不由得唱起了山歌:
先生连天下山场,跟我山古(佬)拉家常;
多年懵懂又迷茫,日头出山亮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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