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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二全会议这些天的起起落落,只有这时,刘士奇的心才算 落了下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开始真正的“反省”。自从1929年5月,“奉使命到红4军工作,因交通阻隔遂留在赣西”以来,他就像行驶在赣江大河中的一叶扁舟,在波涛凶涌的斗争中劈风斩浪,一路向前,没有一刻停留,许多事情他来不及想,也没有时间去想。现在,他一个人在家,静下来了,二全会同意他回中央,他在赣西南这一年多的工作,必须向中央有个交代。
“此次问题起因很小,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严重的问题呢?”
他冷静地想了想,认为近因,是不应当中途退出二全会议,“如果在会议上口头申明了那些非事实,决不会发生这样严重”。
远因也有几点,一是党的无产阶级基础薄弱,小资产阶级感情 冲动所致;二是惩办制度的结果,许多同志平日受了打击,无处发 泄,自感没有出路;三是特委常委因工作环境及斗争需要,无法集 中办公,一切工作和问题,常常凭他一个人去处理解决,形成“家长制”、“一个人说了算”,客观上造成人们所说的“个人英雄主义色彩”;四是性情急躁,认定要做或会议决定了的工作,就急着去办,等不得明天,如有同志消极或迟缓,则严厉督责,不留情面;五是党的水平太低,党的生活尤其是支部生活过得太少,特委机关支部形同虚设,特委班子同志之间没有相互批评,许多同志碍于面子,自己有缺点大家也不敢说,缺乏布尔什维克精神;六是感到自己过去的工作方式及工作制度确实不好,引起许多同志的不满,故不免乘机爆发。
在给中央的报告中,虽然刘士奇“反省”了自身存在的问题,但这只是表象。真正“引起许多同志的不满”,“乘机爆发”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反富农路线”斗争中所犯的“左”的错误。
尽管二全会上,与会代表检阅了他的“惩办制度”,但在党内政治斗争中自以为正确的刘士奇,不知道恰恰犯了幼年党内斗争的幼稚病:不能正确处理和区分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不能用说服教育的方法对待党内同志。一味采取“惩办主义”,仅以党内“清洗”,“枪毙“的过“左”行为给以制裁,没有对所犯错误的同志,从思想上、理论上进行分析批判,做到批判严,处理宽,使之提高认识,让错误今后不犯或少犯。
党的“八七“会议后,江西省委极力推行中央的“惩办主义”,不惜把自己的同志推到敌人的一边。中央通过的《政治纪律决议案》,指责南昌起义前敌委员会执行“机会主义的政策”,“完全是一次软弱的军事投机的尝试”。并给周恩来为书记的全体成员给以“警告”处分,开除谭平山的党籍,认为南方局、广东省委配合不力,也给集体“警告"处分,解除毛泽东的政治局候补委员,彭公达除解除外,还给予“留党察看”半年处分等。这种惩办主义的作法,使亲者痛,仇者快,不仅伤害了许多同志,而且给革命带来了重大损失。这是在组织上过分追究个人责任的打击政策,滥用组织手段,强制推行“左”倾路线。
刘士奇领导“反富农路线”斗争,难免受到党的第一次“左”倾路线的影响,在组织上采取“惩办主义”的作法,犯有扩大化的错误,伤害了一大批自己的同志。尤其当工作遇到很大阻力难以推动时,动不动用“清洗”、“枪毙”的办法,对待党内所谓的“富农分子”。他脾气急躁,方法简单粗暴,表现出了“个人英雄主义倾向”的缺点和错误。尽管当时省委巡视员江汉波、刘作抚及赣西南特委,曾反复指出过他的缺点错误,但在刘士奇看来,他进行的“反富农路线”斗争,是总前委制定的正确路线,自认为是在开展“积极的党内政治斗争”,为的是推动土地革命向前发展,政治大方向无疑是正确的,是大节。至于自身工作中方式方法和秉性态度问题,是技术小节。所以他有句口头禅叫做“要加紧党内政治斗争,减少技术批评”,以至在给中央的报告中虽然有所自省,但是,他认为李文林等“小组织团体”,不是“在政治上有组织、有原则地考察和纠正”他的错误,而是“吹毛求疵的搜查一切技术,攻击个人”。
他根本没意识到,在“反富农路线”斗争中,因扩大化和“左”倾造成党内的“赤色恐怖”对同志的伤害,使这些人在政治上找不到出路,对党悲观失望。面对这一现实,人们也感到刘士奇的错误之处,但碍于是“二七”会议制定的路线,不敢公开染指,“形成了一种莫明其妙的历史关系”。公开会上,也缺乏“政治斗争精神”,怕一旦“提出反对批评”,被刘士奇指为“技术问题,妨碍政治斗争”之罪名,故只能抓住他那些“枝节”问题不放。
也只有当“立三路线”否定总前委制定的路线,他那不遗余力贯彻执行“二七”路线的“错误”,才暴露无遗,同志们压抑已久的怨气才吠发出来。刘士奇给中央的报告中自问:“过去一切路线,都是积极的站在中央前委的路线下工作的,为什么这次发生了如此大问题?”由於历史的局限,虽然他找出了一些自身的原因,但毕竟是一些表面现象,其实质性的问题,恐怕他至死还没弄明白。
刘士奇调上海党中央学习,正要处理好家庭问题,他爱人贺怡 突然回家了。刘士奇十分惊异,急忙说:
“你还没满月呐,怎么回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孩子呢?”
贺怡满腹怨愤,没好气地说:“你现在还顾得了我,顾得上孩子?一个家都被你拆了!”
说着,摧下行李蹿进房里,“砰”地将房门关了。
贺怡是6月底由刘士奇安排去赣南老苏区生产的,谙毛泽覃一路护送到兴国。谁知正是攻打南昌、会师武汉时,兴国也不安宁,便由地下蔡福兰带往田村宝华寺生产,由一姓曾的村民带路,经崇贤前往东固田村。一路上毛泽覃心里不太高兴,悄悄对蔡福兰说:“她自己才拳头大,就要生孩子”,护送到目的地后便返回。临别,毛泽覃送了一把七星剑给蔡福兰作纪念,这把七星剑现在还陈列在兴国历史纪念馆。蔡福兰在宝华寺旁开了一家裁缝店,负责掩护贺怡。8月初,贺怡生下一个男孩。孩子一出生,就听刘士奇撤销职务调回中央,于是不待孩子满月,便忍痛将儿了寄养在兴国,急切赶了回来。一见刘士奇,与亲生骨肉分离的痛楚和委屈,令贺怡独自关进房里,流着伤心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