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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三天,敌人进攻五大哨口,不仅没有一处得手,反而伤亡重大。敌军也试图从别的山头绕上去,然而山山岭岭都被冰雪封住,树枝上的冰溜像狼牙一样的挂着,地面上的荆棘一丛丛的,那情景叫人望而生畏。大雪封山也对给养的运送造成困难, 在“赤区”又根本搞不到粮食,有的部队开始缺粮;大批伤兵的治疗,也成为伤脑筋的问题。三天下来,敌军原是鼓得很足的那股劲头,就像一勺水倒在沙堆里,不见了。士兵们怨言四起,喊着撤兵下山,待到天晴雪融后再打,然而阵地指挥官们不敢擅撤。至1 月29日,各路敌军才基本上停止进攻,在驻扎的村子里烤火度曰。
黄洋界东北方向七八里处有个叫斜源的村庄,住有20多户山民。湘、赣敌军这次将井冈山团团围住,斜源也驻扎了一个团。 这个团的敌军在黄洋界参战,前前后后折损了200多号人。1月29 日这天,对红军阵地屡攻不克、已是无心再打的敌军官兵,在老百姓的屋里烤火,也有一些不怕冷的士兵结伴到山上打猎解馋。
打猎的士兵进到一座山窝里,看见竹林里飘出青烟,还有小孩的哭声,使回去叫人,出动一个排进山,果然抓到了在寮棚里的十几个山民,老人小孩居多,只有一个50来岁的汉子,名字叫陈开恩。
敌军将抓住的山民押回村里,向几个老人逼问有没有通往黄洋界的小路,老人都摇头说没有。敌团长贺某见在一旁冻得打抖的陈开恩,破棉袄领口油光发亮,腰里系着一条破烂长巾,一 看便知不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心里顿生主意。
陈开恩真的是个好吃懒做、浪荡惯了的痞子,经不起金钱诱惑。敌人先是扒掉他的衣服用竹片抽打,后来又以200块银洋为诱,要他带路插到黄洋界红军阵地的背后。陈开恩昧着良心甘当败类,答应把敌人带到小井去。
陈开恩是熟知方圆几十里大小山路的,他平时捉山蛙在山里转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插到黄洋界的背后。他带着敌军沿着村前的小溪进山,走到螺旋坳,在一堵崖壁旁攀着藤条,像荡秋千一样通过一条深沟,又翻山越岭直达棍子坳,再到下湖、上湖; 接着在马迹石登上一堵崖壁,攀到名叫洪水岗的最高峰,从此峰沿着山体下到峡谷龙潭口,再往前走几里到了小井。
1月29日下午2时左右,偷偷袭来的两个营敌军见小井有一 个红军医院,便将医院包围起来。
小井红光医院的130多名伤病员,除司务长董青云与另外两个伙夫逃脱,全部被敌人赶到外面的稻田里。敌团长对他们喊道:“井冈山已经被我们打破了,彭德怀的“赤匪”很快就要被消灭,有愿意离开红军的,站到这边来! ”敌团长连喊几遍,见无人响应,下令用刺刀挑死了一个伤员和一个女护士,仍然无人屈服,于是下令开枪。红军伤员和医生、护士全部捐躯,一摊摊鲜血顺着地下流到旁边的小溪里,把溪水染成了红色。敌人为要抢时间,匆忙地屠杀了这些伤员后,旋向黄洋界哨口袭去。
在黄洋界的红军阵地,李灿接到敌人已从小井打过来的报 告。那是红军医院逃出来的三人赶来报信的。李灿与徐彦刚紧急磋商后,决定由李灿带红五军第一大队迎击敌人,无论如何要消灭偷袭而来的敌军;徐彦刚留在哨口指挥防务。
李灿带领第一大队200多人,在离黄洋界5里的油路坑与敌军相遇,双方展开一场恶战。红军战士们知道不消灭这股敌军, 黄洋界哨口就不能保住,便以豁出去的勇气投人战斗。而这两营敌军也想成为打下井冈山的“功臣”,升官发财,不要命地向上仰攻。战斗持续到下午5时左右,红军的机枪子弹打光了,战士们的弹药也越来越少。正在这时,一支60多人的队伍由陈毅安带领从大井方向赶到,立即投人战斗。彭德怀在茨坪接到红军医院司务长董青云的报告后,即派陈毅安带着军部警卫排赶来增援。
红五军第一大队与军部警卫排在地势险要的油路坑挡住了敌人。可是到了天黑的时分,徐彦刚派人来急报,敌人于5时左右发起新的攻势,守山军民快抵挡不住了,有两处阵地已经失守。 李灿与陈毅安大为震惊。两人匆匆地计议一番,考虑到保存实力,防止敌人形成夹攻,要徐彦刚带着军民们往八面山退去,第 一大队和军部警卫排也退出战斗撤走。
从黄洋界哨口退下来的第一大队和警卫排,于晚上9点多钟撤到大井。不久,彭德怀、滕代远同着邓萍等人赶到,在邹家祠召开中队长以上的紧急会议。李灿等人提议说:黄洋界哨口已是失守,敌人会源源不断地涌过来,对其他哨口造成威胁,应该及早撤走,以免被敌人围住。彭德怀同意李灿的意见,决定连夜派人到各个哨口传达撤出战斗的命令。下半夜,彭德怀、滕代远等人赶往茨坪指挥部。
1月30日中午时分,坏消息连连报到指挥部:上午8时,八面山阵地被敌人攻破汐时,敌人攻占了白泥湖,贺国中的第大队正退守最后一道阵地,但所剩的弹药不多了。彭德怀对滕代远、 邓萍等人道:“现在有三个口子被敌人撕破,我们的子弹也快要打光,如果死守到底,就有全军覆没的可能。按照计划撤吧! ”滕代远等人都无声地点了点头。
对于红五军的守山,湘赣边界特委与红五军军委事先曾经讨论过善后事宜,作出的决议是:“如五井被敌攻破,五军可冲出五井取道敌人薄弱的地方往赣南与四军联络;各县地方武装则尽可能藏于各县。”
当天挨近天黑,红五军4个大队600多人从各个哨口赶到行洲,在朱砂冲指挥作战的王佐也带人赶到。彭德怀把五军撤向赣 南的决定告诉王佐,王佐听了倒抽一口凉气,说道:“今晚就要出山?难呐!夜里黑咕隆咚的,又是翻山越岭。不能挨到白天再走?” 彭德怀摇头说:“明天一早敌人就会包围上来,特别是驻在黄坳的敌人若抢先进行堵截,被他们咬住就麻烦了! ”接着又问有没有能钻出去的山路。王佐道:“钻是钻得出去,就是难走,尽爬大山呢。”彭德怀斩钉截铁地说:“再怎么难走也得今晚钻出去! ”王 佐只得吩咐刁飞林派人为他们准备竹片、松明。
从朱砂冲至小溪洞一带,层峦叠嶂,山势陡险。翻越这样的大山,莫说是夜里打着火把走,就是大白天也得捏着一把汗,何况又是冰雪覆盖。红五军的600多名官兵,不少人是赤着双脚踏冰雪,涉溪流,攀陡崖,整整走了 6个小时,才于凌晨从小溪洞出山,绕过驻有敌军的黄坳,继续向下七开进。
红五军过了下七突入遂川后,在黄草坑与敌人遭遇上了。敌人已经作好应对红军突向赣南的准备,将一个团的兵力摆在这战略要冲,布下最后一道封锁线。红五军是贺国中的第八大队担任前卫,幸亏前卫部队行动果断,发现敌人就猛扑上去,占领两边的制高点,掩护后卫部队通过。极度疲劳的官兵们鼓足最后一点劲,沿着一片结了冰的稻田向前突围。敌人也是仓促投人战斗,来不及施展兵力和火力,挡不住红五军的冲击。经过十几分钟的血战,红五军以伤亡近百人的代价冲破了敌人的最后封锁线。部队在左安稍稍歇脚,向群众买米煮饭,吃了后继续向汤湖前进。这时候,红五军剩下不到500人。
1月30日上午,湘赣边界特委接到彭德怀派人转来的情况通报。邓乾元与宛希先、何长工等人紧急磋商后,决定各地的赤卫队迅速组织突围,抢在敌人合围之前跳出去。特委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把红五军留下的几十名伤员转移到九陇山去。这一任务十分艰巨,何长工自告奋勇承担下来,中心县委还掌握了一支百余人的赤卫队。
就在这天下午,攻占了黄洋界、面山等哨口的各路敌军, 会合在大小五井和茨坪。占据了井冈山军事根据地的敌军,疯狂地叫嚣:“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人要换种! ”,所到之处进行惨无人道的烧杀和掠淫。井冈山的村村寨寨,到处狼烟滚滚,尸横遍野。被敌人视为“赤透了心”的井同山人民,遭受着不尽的蹂躏和苦难。
红五军跳到外线去了,红四军第三十二团还留在井冈山。该团或以连为单位,或以排为活动群体,隐蔽在寂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与不断进山搜索的敌人周旋。他们在山里扎寮棚、住崖洞,一天一餐稀粥煮野菜,挨冻受饿,意志坚定地坚持着斗争。
敌人的血腥屠杀,并不能割断群众对红军的深情,隔不断他们对红军的支援;他们冒着被敌人抓住后杀害的危险,想方设法援助被围困在大山里的红军。
茅坪乡仓边村有个妇女叫聂槐粧,是从酃县十都嫁过来的。 1928年2月下旬,她被选为乡工农兵政府妇女委员。湘、赣敌军打破五井之后,红军第三十二团特务连有十几名伤员隐藏在桃寮附近的清水庵。连长周桂春几次派人下山传讯:眼下最缺的是盐,伤员要用盐水洗伤口。聂槐粧知道,要把盐送到清水庵去很不容易,因为敌人在通往坝上、滩头的各条路上设立了岗哨,严密搜査行人。聂槐粧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她把从群众家里收集来的两斤盐化成水,用一件夹衣浸在里面,稍微晾干后穿在身上,外面罩了一件蓝布衫,挎着一个装有薯片、杨梅干的竹篮,装成走亲戚的样子,顺利地通过了敌人的几道岗哨,来到清水庵,把盐衣交到红军的手上。红军在锅里煮了盐水,用来给伤员清洗伤口。
聂槐粧用这样的办法为红军送了两次盐。就在她第三次行动的时候,被敌人发现了秘密。敌人把她押到坝上村的李家祠, 绑在柱子上,逼她带路到红军的营地去。聂槐粧始终不承认给红军送过盐。敌人用香火烧她乳房,痛得她昏死过去。恼羞成怒的敌人把她枪杀了。
在败类陈开恩的家乡斜源,有一位叫龙关秀的妇女,丈夫是赤卫队员。1929年2月中旬,龙关秀听说有一支包括丈夫在内的红军藏在猴子石的竹林里,已经断了粮食,就把一些米用油纸包好放在粪中,谎称去菜园施肥,骗过了敌人设在村口的哨卡。龙关秀见这样的办法不能解决问题,就决定晚上背米进山。她接连两个晚上走在野兽出没的大山里,为红军送去粮食。就在她第三晚送粮走到半路时,被敌人的流动哨发现。敌人把龙关秀带回村里,绑在驻地院子的梨树上,脱下她身上的衣服,泼一勺冷水逼问一句。当时正是滴水成冰的寒冷天气,龙关秀被冻得全身发紫,咬紧牙关就是不说红军的藏地。敌人又对她进行毒打。这位 35岁的妇女,用自己的生命表达了对革命的无限忠贞!
面对敌人的屠刀坚贞不屈的革命硬骨头是很多的。黄坳乡工农兵政府主席范家驹,带着乡赤卫队在小溪洞一带山上坚持斗争,有一天队伍被打散,他落入靖卫团手中。团总李汝辑对他说,只要交出赤卫队的名册,就封他为副团总。范家驹厉声作答: “要我做背叛革命的软骨头,办不到! ”李汝辑气得双脚跳起来, 下令对范家驹施以酷刑,用刺刀在他身上一块一块地割肉。这个无比坚强的汉子就这样英勇地牺牲了。
用战斗来回击敌人,才是井冈山人民的坚定信念。红四军第三十二团在王佐、李筱甫的指挥下,以各种方式不断地袭击敌 人,尤其是发挥善于夜袭的特长,打得敌人一夜数惊,惶恐不安, 以至于不敢以连为单位驻扎,起码一个营住在一起。3月中旬,王佐从侦探队长朱斯柳那里得知:带着敌人翻过棍子坳、洪水岗插到龙潭口的,是斜源村的陈开恩。他气得几天吃不下饭,不顾众人劝阻,带着第一连袭击下陇,将驻在斜源的敌军吸引过来,再与朱斯柳几人赶到斜源,击毙了躲在家里的陈开恩。这个败类被红军打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四方,群众感到振奋,而一 些助纣为虐的土豪劣绅再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春天来临,层层叠叠的山岭开始绿起来了。占据井冈山的两省敌军,随着蒋桂战争的爆发,大部分奉调开走,只剩下两个团驻防在茅坪、茨坪。王佐派人到九陇山与 边界特委取得了联系,特委派宛希先、何长工带着宁冈、永新的赤卫大队开到下庄,与王佐所部会合。这之后,他们合兵一处,先攻茨坪,重创守敌;再夺茅坪,把敌人赶出了五井和茅坪。曾一度被敌占据的井冈山军事根据地,重新回到边界党和红军的手中。
看到革命的红旗子又飘扬在井冈山上,第三十二团的官兵 们和革命群众此时心里切盼着毛委员、朱军长回师井冈:他们怎 么还不回来呢?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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